从‘无’的境界跌落,物质充盈了感官,不止眼耳口鼻五感常规,每一个布朗运动的分子,每一个跃迁的电子,都清晰地‘知道’其所在,眼中并不是可见光频率之下的闭塞世界,而是完全掌握其信息,流光溢彩的绚烂天地。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舒畅,这种**并不是脑内啡分泌形成的化学现象,而是置身天地之间,全知全感的通透明澈,更让他感到兴奋的是,他不但能看清万物的结构和轨迹,更是能够理解和掌握。从前,他只会移动和分解物质,那样的行为就像婴儿玩积木,只会推倒破坏,却不能拼装成型,这是对信息的了解程度造成的能力使用差别,现在,他感觉自己不但可以分解,更是能重构、创造。
第一步,便是重构身体。
“荀真?”眼前的画面如梦般魔幻,姚羽昕怀疑自己是否清醒着,那些灰烬和颗粒汇聚成了他的身体,出现在她面前。
确实是他没错,荀真毫发无损地重新出现,一如悠闲时光里怡然自得的自己,他面无表情但不冷漠无情,目光看似空洞,但内藏温存,他看着姚羽昕,伸出的那只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对不起…我总是说大话,却没有一次帮到过你…还添了这么多麻烦…”
“嗳…”他轻叹一声,“和我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下场,可就是有你这样爱管闲事的人,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猛地扑向他,紧紧抱住。
“别这样班长,我会误会的。”他淡淡地说,心里居然没有一点起伏。
“闭嘴,我只是…只是发泄情绪罢了。”
路易斯完全不能相信这一切,她看着姚羽昕拥抱着荀真,突然间对自己所作的一切产生了怀疑——我来到这个城市是为什么?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要促成这样的结果吗?
她崇尚混乱,要将这个城市搅得天翻地覆,要将荀真的世界观彻底击溃,可现在,荀真的重生就像是秩序的重铸,她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她不能接受。
“没想到你的把戏还挺多的…”她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持她继续剧烈活动,但她倔强地走向他,身上再次萦绕电流。
“到此为止吧,路易斯·派恩,你的游戏结束了,我没死,你输了。”
“我没输!”她喊道,“我不可能输!你确实没有被我杀死!但从今以后,你将永远不会被这个社会接受!今晚全世界都看到了你的真面目,你没法再藏匿于人群里,你以为现在拥抱着你的女人会永远理解你吗?你会明白的,最终,你还会是一个人,所有人都会唾弃你!痛恨你!她也不例外!”
不顾身体痛苦的抗议,她再一次让电流刺激细胞的活性化,荀真看在眼里,对她说道:
“我不能武断地反对你说的这些话,但拜你所赐,在非生非死的无意识中,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所谓存在的意义,何为人?至始至终不服从既定命运的俄狄浦斯,不就是‘人’的真实写照吗。我不屈服于命运,不就像此时的你一样,拿出生命的代价,誓要将我斩杀吗。”
电流暴涨,路易斯·派恩再次化作一道光芒。
“来吧,让我来给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电磁风暴冲向荀真,姚羽昕惊恐地闭上眼睛,而在荀真眼中,每一个暴乱的带电粒子都是一块可控的积木,庞大的粒子数量在另一个脑中解析成简单的动量组合,由他随意分配。
路易斯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在崩坏,肌肉组织溶化,骨骼碎裂,内脏破损,她从来不怕死去,只是以死亡为代价务必要造成她想要的后果,她知道这一击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也清楚荀真是他杀不死的存在,但她希望,希望自己的死可以完成打碎他世界观的任务,对她来说,如今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她在荀真身上看到的,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生,他内敛,她狂放,他守序,她混乱,可以说,荀真所具备的一切品质,都是在驳斥她的三观,如果不让这样的荀真屈服,那么她就很难再保持自己的信念,没有这个信念的话,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这到底是…”疾虹星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面发生一切,几乎忘了自己正面对敌人,“这就是你来到这个城市的目的吗,你到底谋划了什么!”
“Sublimation,升华现象,”力魔很满意她对以下场面的震撼,“由领路人打开升华之门,抛弃人之躯壳,拔高至无意识领域,得到充盈无限的信息,洞悉自然界的一切细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最现实的造神运动,疾虹星,你很幸运,现在,你正在见证新神诞生。”
“你认为人的大脑可以解析那种级别的信息数据吗!就算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都不能做到!你所谓的‘神’,纯粹就是扯谈!”
“人的大脑?”力魔轻蔑地笑了,“谁告诉你现在的‘他’还是人?让我们安静地看下去吧,你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的。”
“呵,你以为我会随你所愿吗?要是你认为我会因为下面的把戏心慌意乱,那就大错特错了!给我老老实实地接招吧!”装甲展开,能量暴涨,疾虹星全功率冲向力魔。
“真是不懂欣赏壮丽场面的人…”力魔展开引力场。
天上与地下同时爆发决战。
绿色的光柱照亮了工厂的残骸,路易斯·派恩的思维也加速到了身体的速度层面,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很慢,她看到空气中的分子被电弧击穿而爆发,看到扬起的尘埃碎屑在空中停顿,还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烂掉,她明白这个过程其实只有几秒,只是,在加速的思维中,时间轴被拉长了。
她到了荀真的面前,这个男人依旧面色淡然,在这种时间尺度下,他就像是雕塑。
然而,雕塑瞬间活了过来。
他的眼睛一抬,和路易斯对视。
“不可能…”她不相信对方的速度可以与自己同步,但他确确实实在她的时间参考系中与她对视了。
他的嘴唇缓缓地扇动,在说着什么,她仔细分辨他的嘴型,意识到他好像说的是…
不要怕。
不要怕?他叫她不要怕?
她怕过什么?从失去双亲那一天开始,幼稚贫弱的路易斯·派恩就被混乱癫狂的路易斯·派恩取代了,现在的路易斯,会害怕吗?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身体彻底崩溃,但以此为代价释放出的能量也达到了峰值,电磁风暴摧毁一切有机体,以自我思维为参考系的时间轴也到了尽头,她的拳头,与他接触了。
麦克斯韦妖真的可以做到无‘代价’(导致熵增的行为)随意移动分子和分配能量吗?麦克斯韦的设想当然是错的,在热力学第二定律中,将‘热’从低温物体转移到高温物体而不产生其他影响,是绝无可能的,更不可能从单一热源得到热量使之完全转换为有用的‘功’而不产生其他影响,简而言之,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无‘代价’的魔法,当麦克斯韦妖随心所欲地操纵分子掌控能量之时,实际上它依旧做出了导致‘熵增’的‘代价’,那就是‘获取信息’——麦克斯韦妖力量的源泉,不是来自于控制分子的能力,而是来自于无限的‘信息’。
荀真看到了。
看到了路易斯燃烧身体组织释放出的每一个带电粒子,看到了每一个带电粒子的运动轨迹,他看到了一切,同理解、时掌握了一切。
他伸出手。
躁动的粒子停滞了,路易斯·派恩像是一幅画,静置于他的面前。
他的手掌握拳。
拖着尾迹的粒子乖乖地回归原位,释放出的能量以完全相反的轨迹递归,再以这些递归的能量重构她溃烂的身体。
在路易斯看来,自己并没有经历停滞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刻连她自己的大脑都处于静置状态,一切复原之后,在她的视角里前后场景的衔接就像剪辑生硬的电影,莫名其妙地,自己就回到了不久前的状态。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良久,她无力地跪在地上,眼里涌出泪水。
姚羽昕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却看到此前疯狂得不可一世的恐怖份子,居然哭得像个孩子,对,她现在才意识到,她本来就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
“I am lost. you won.”她沙哑地说。
他赢了。
在这场毫无意义、愚蠢、荒诞、可笑的游戏离取得了胜利。
他并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反而,他失去了很多。
升华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跌落’而停止,越来越多的细节,越来越多的数据涌入他的思维,他看着面带慰然笑容的姚羽昕,却没有觉得一点感动,反而是她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组成她面容的‘细胞’,再然后,是组成细胞的分子。
他一抬头,发现世界消失了,剩下的,是无尽的‘细节’。
“荀真?”姚羽昕发现他的眼睛失去了神色,瞳孔空洞而遥远,感到一阵不安。
天地间,物质开始重新组合。
被刚才大战夷为废墟的旧工业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归原状,而天空之上,停滞的热带低气压再次汇聚成型,成为台风,风雨,再一次来临。
大雨无法接触到荀真的身体,雨滴在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消失,于正常坠落时间之后出现落地,仿佛荀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一个投影。
姚羽昕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惊恐地发现他仿佛是个透明人,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荀真?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接触不到他。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失去颜色。
“荀真!”她喊着他的名字,但他听不见,或者说听见的信息太多,无法信息的海洋中找到微小的她的声音。
“呵呵…”路易斯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要失去他了。”
“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在脱离我们所认识的世界,人是依靠拙劣感觉器官认识世界的物种,脱离了低效率的感觉器官,他升华了,成为…神。”
姚羽昕问道:
“什么是神?”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神不过是拥有更高感知能力的生物…唔,他都快要脱离物质形态了,连碳基生物都不算了吧,对,准确地说,神是一种‘意志’,一种独立存在的意志罢了,他正在成为那样的东西。”
“那不就是…失去一切了吗?”姚羽昕脸色苍白。
“你这样理解,也是正确的。”路易斯站在她身边,麻木地看着他失去色彩。
别墅里,李君岩密切地观察着伊芙的情况,从异象开始,她就陷入了虚妄的状态,眼神空洞,立在原地完全沉默。
当风雨再次来临之后,他发现伊芙开始失去色彩。
他明白,周海所说的‘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他庄重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海的号码。
“周老,开始了。”
“告诉我具体情况。”
“按照您的指示,我让特备营独立小队监控在战场附近,并没有阻止‘混沌’与‘秩序’之战,现在,根据他们传回来的信息,和伊芙的情况类似,荀真也开始脱离物质形态了。”
“果然,如我所料…”他沉默片刻,“伊芙就是‘领路人’,她的意义是给升华者提供‘信息转码’,相当于升华者的第二大脑,她现在完全和荀真同步了,再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会脱离物质世界,进入‘无意识’层面,成为所谓的‘神’。”
“那么,周老,我们需要‘神’吗?”
“呵呵,”周海淡淡一笑,“社会主义新中国当然不需要神,按原计划执行吧,少校。”
“是。”
他变为纯白,一道力场由脚底扩散到头部,再被束缚,然后如万花筒般展开,由一个点开始,到三角形,到四边形,五边形,六边形…
‘嗡’——最终展开为一个圆环,但那也只是视觉上看起来是‘圆’而已,实际上还在无限展开,无限逼近于圆形。
他的身体开始脱离大地,升空。
在空中打得难分难解的力魔和疾虹星被一道扩散的‘波动’分开。
“多么华丽的姿态啊…”力魔迷恋般地看着不断攀升的‘神’。
“这就是‘神’?”疾虹星的心中除了震撼,在没有别的想法。
“让我们,为新生的‘神’献上赞礼!”力魔神经质地喊道,他举起双手,顷刻间,空中响起了悠扬的圣歌。
I stand and wait
我伫立在这里而等待
for me destiny is here
因为我的命运就在此地
and I know it must be
我知道它在这里
I have to await
我必须等待
my fate is as pure as snow and as sure as can be
我的信念纯粹如雪,无比强烈。
(摘自鷺巣詩郎单曲:《2EM15_0938“Destiny”》,感兴趣的朋友可上网搜索。)
旧工业区的最高点,那根笔直指向天空的烟囱顶端,在边缘戴着耳机听了三个多小时古典交响乐的狙击手终于接收到了信号。
“我说少校啊,天上那个白色东西到底是啥啊。”他对着别在领口的微型麦克风说道。
“那就是目标,击落他。”
“就用这个一粒价值两个亿的 ‘希格斯玻色子’子弹?”他从腰带中拿出那一枚细长的透明晶状体子弹,透过那个他不清楚的白色物体发出的光,细细地观看,晶状体子弹中央有一道细长的管道,“这玩意儿真这么值钱吗?真这么值钱我干嘛不顺走拿去倒卖呢?”(希格斯玻色子是粒子物理学标准模型预言的一种自旋为零的玻色子。)
“你没有弄丢吧?”
“我正拿着细细端详呢,说不定一个没拿稳,就掉了下去呢。”
“完成任务后自己去机场,那里有为你准备的独立航班。”
“这次又要把我运到哪里去呢?先说好我打死不去尼日利亚,我受够那个鬼地方了。”
“你会喜欢新家的。”
通话结束。
他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两个亿’,狠狠地亲了一口,“妈的,老子也亲过两个亿,不亏!”
子弹上膛,架好狙击枪,狙击镜当然不需要,在他的眼中,几公里外和面前没什么区别。
“哇哦,这个‘神’长得有点小帅哦!”他嘿嘿一笑。
风速,引力偏差,弹道计算,全凭感觉。
瞄准,如果感觉对了,那就扣动扳机。
没有任何实体的物质可以接触到脱离基础物质形态的‘升华者’,连一般的基础粒子都无法做到,除了上帝粒子(God Particle)——希格斯玻色子(Higgs
boson)。
一声响动,子弹出膛。
“biu!”狙击手舔了舔上嘴唇。
几秒钟后,一道及其细长的线状闪光穿透了白色物体的顶端。
光芒熄灭,圣歌戛然而止,天地重归风雨肆虐的黑暗。
当他只差一步就成为‘神’的时候,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大脑。
那一晚,他从天堂坠落。
(《麦克斯韦妖》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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